2015年8月25日星期二

死。生——山長王德龍



       生與死,乃人生一大課題。然而,孔子罕言利,罕言命,罕言鬼神,則知孔子並不十分看重生與死的探究。孟子亦然。中華文化所看重的,乃是爲何而生,如何而死。生而無意義,與死何別?死而心安、天下安,甚至垂範百代,死亦何懼?

       若僅僅感受到了死,卻沒有感受到生,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也可以這麽說,世間沒有一刻不死,也沒有一刻不生。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。死生的流轉更替,便見宇宙的周流不息,生機處處。

        一個人不自覺地以自我爲重,他人與外在環境爲次時,他容易體會到空無以及死滅;一個人自覺地捨己而就群倫,逸出小我而匯入大我時,他容易體會到實有以及生發。僅僅感到死的真實,此是私;了然於死前有生,死後亦有生,則為大公。

       過於看重了死,死讓人精神渙散,讓人偷惰,讓人萎靡不振,放縱不羈;正面肯定生,生將讓人滿懷希望,讓人反思反省,讓人勇往直前,直下承擔。基於死生一貫,人不該只察覺種種的苦,也該察覺種種的樂,更該察覺到種種的苦樂以上,尚有種種的義務和責任。

       中華文化說慎終追遠,便是生我之前,人生界已經代代相承了無數世代;說孝說慈,便是我生以後,人生界之種種情義,綿延無盡。至如說仁,說忠恕,則是除我以外,仍覺千萬億兆之生;即便我死,仍有承之者,繼之者。死的不過是個人的軀體,此後無盡的傳承與開新,方才是無窮無盡的生命。父親死了,孩子繼之;孩子死了,孫子繼之。此乃中華文化超越自我以及時空的真實生命,亦是中華民族具體而真實的人生。

       知生之要,從而警惕修省,克己自律,乃對生最大的尊重;知死之必,而能不憂不懼,乃對死最大的理解;知死後仍有不盡的生,生時盡心盡責,死後寬心、放心、安心,則是對人生界最真切的感悟與行止。故此,不企圖取消人生,讓人生得以前赴後繼,源流清暢,方纔是透徹死生一體,綿綿無盡的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