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5月25日星期四

飲食男女與文化建設——山長王德龍


飲食乃是人生日常之所欲,除了刻意的辟穀,沒有人可以離了飲食而仍然生活自如。飲食是生命的基礎,這已然是贅語。因此,對於飲食的講究,也實在不能直接目爲庸俗低賤。孔子不是早就說過“膾不厭細”麽?而中華民族豐富多元的飲食文化,琳琅滿目的精細雕琢,是人類文化總和的一道亮麗風景。
時移事變,我們也已然不再像從前般窮窘。過去一點豆瓣醬,一碟腐乳,一小塊鹹魚,便已經是全家人的一頓飯的情景,早已經一去不復返。一切的變更,促成了今日我們孳孳求食的態度。一盤十幾元的炒粿條,人龍直從店内排到店外;古早味的云吞面,逢周六日和節假日,人滿爲患;虛名在外的煎蕊,多大的烈日當空,誠心誠意苦候的人群,不得不讓人驚嘆飲食對於人的耐力,原來可以使之無限提升。
追捧一道道的美食,因爲我們都是飲食男女,“食色,性也”,一點不差;對於美食的熱渴,自然還包括了文化的傳承,民族認同的下意識狀態。一家人搓湯圓,其樂融融,這不是封存童年的回憶,重視家庭生活的文化而何?綁好了粽子,分派親友,除了表情達意,當中紀念屈原,緬懷先賢的傳統,只要有粽子,只要還有人去述説,屈原便永遠在時空中活著。飲食,爲了活下去;飲食,也是一種文化。傳承飲食文化,也即是文化傳承的一部分。
可是,如果我們只是熱衷於追逐舌尖上的刺激,一本本書、一個個節目、一次又一次的談話,完全集中在飲食的好與坏,精製與粗糙,古早或者現代,中式以及西式,乃至於中餐西做,西餐中做等等以外,飲食成了工作之餘,人生的全部時,可能我們需要停下忙碌的步伐,問一問自己以及他人:沒有更重要的事情,沒有更重要的理想了麽?再豐盛的一頓飯,再講究的佳肴,再傳統的美味,如果它就是人生數十年唯一的追求時,豐盛以及講究,佳肴以及美味,顯得多麽蒼白以及空洞。活著,竟然只是爲了填飽肚子。《中庸》說“人莫不飲食,鮮能知味”。人都需要飲食,但是真正知味的人,實在少之又少。
然而,知什麽味呢?酸甜苦辣咸不即是味麽?
五味調和是我們的味;和則是這種種味的精神。離了這關鍵的精神,美味也好,古早味也罷,再也不是我們熟悉的美味以及記憶。那些添加了奶油的糕點,大量醬料調製出來的所謂美食,追根溯源,實在不能算是甚麽童年的味道,傳統的美味。也可以這麽說,精神的迷失,最終必將造成味道的失守。味道丟失了,生命還在;精神丟失了,人生也還在;只是,這樣的人生,如同一道道失味的飲食,少的就是珍貴的靈魂。魂魄蕩然,飲與不飲,食與不食,差別已經不大。
其實,我們當知,先輩離鄉背井南來,草根佔了大多數。我是草根,你是草根,有多少人不是草根?爲了活下去,他們只好日以繼夜地苦幹,於是纔有我們的今天。我們一方面,應該對這種種的過去,珍之重之;更應該知道,還有更多的建設等著我們去締造。僅僅守著過去草根的生活,草根所創造出來的歷史,必然愧對先人。先輩完成的使命,我們代代承續,不敢遺忘;先輩未竟的偉業,我們前赴後繼。如同美食還有更高的境界可以求索般,精神的建設還有更高的層次須要追求與完成。我國開國六十年,華人移居此地,成爲我國人民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,其實還有許多文化建設等著我們去逐步落實。
心念不停留於飲食,在飲食以外,飲食男女還有更廣闊的天地,可以敞開胸懷去追求,去締造,去完成。古早味的飲食動力,可以肩負更大的使命。吃飽了,我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。文化建設便是其中的一項。
你願意和我一同走一個,從飲食到美食,從味覺到精神的路麽?

2017年5月20日星期六

《汉书》与西汉史(2017年6月2日开课)

敬学书院于六月二日 (周五) 晚八时三十分,由王德龙老师开讲《汉书》与西汉史。

汉朝是中国历史上鼎盛之朝代。刘邦以及项羽争雄的事迹、文景之治的太平盛世、武帝的雄才大略,使汉朝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强大国家等,皆是脍炙人口的历史掌故。

本课十二讲,通过不同的历史人物以及重大事件,讲述西汉一朝的盛衰兴替与文治武功,並藉以省思当今家国人生之是非成败。

学费:兩百八十元。报读电话:黄老师 012-4533579

端午雅集(2017年5月28日)

 
通告諸位同道學友:

我院將于本月二十八日 (周日) 上午十時至一時進行
"端午雅集",歡迎携眷出席。

屆時講詩聚學,叙話以樂群;撫琴吟唱,品茶而會心。有意
者請回復并報知人數,以便籌備。歡迎各家備來餐飲(請預先告知),分享共賞。預祝

端午和樂

敬學書院 誠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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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5月16日星期二

創新以及創意——山長王德龍


如果人往往容易失之偏頗,那麽談論創新以及創意,或許可以將之區分爲外在創新與内在創新兩個部分,庶幾得以比較全面和深刻。
新與舊,乃是相對的概念。華人常說“舊的不去,新的不來”,說得文雅一點,即是革舊鼎新。這也是自然規律:老葉凋零,新葉萌發,大地又迎來勃勃生機。老的一輩最終行將就木,年輕的一代則欣欣向榮。然而,如果只是看到這一點,人生不免無情,同時也無義。因之如此,中華民族在新舊交替的規律上,還明白了繼承和傳承的道理。基於情,所以說慎終追遠;基於義,所以說吾日三省吾身。我們的新,從舊中來;新不是全新,而是在舊的基礎上,往前、往上增進、遞加。因此,這種新並不單薄,同時也並不浮誇。就如一株千年古樹,總是較一般只有數十年的樹種,容易令人感發,令人神往,令人有一種厚實和踏實,以及充滿無限希望的殷切盼望。至如枯木逢春,則又增添一層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外驚喜。
有了以上基礎,可以先說說外在創新。外在是表面,是物質,是精神以外的總稱。外在的時移世易,滄海桑田,乃是人生界與物質界的常態。沒有東西可以常新,也沒有東西可以常舊。衰敗了,淘汰了,也就有新的取而代之。這一切,沒有終點,這是古人循環往復的觀點。優勝劣汰的想法,不免失之偏頗,失之輕易。中國人的書法,正可準確反映此中細微,不容易覺察之處。甲骨文被掩埋了,金文取而代之;金文大篆隨著時代的進步,最終又被小篆所替代;小篆登上歷史舞臺沒有多久,隸書由於簡便,日常生活的記錄,甚而至於廟堂碑文,便由隸書書之簡冊,刻諸石碑;繼之而起的則有章草、行書,而最終經過千年演化而集中諸種法度,以嚴謹規範之美,而成爲華人日常書寫的範本,則是開放的唐朝時期才真正定型的楷書。楷書是年輕的,是新的,但是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以及藝術生活、學術生活中,大篆、小篆、隸書、章草、行書、草書仍舊普遍,仍舊通行,仍舊是心靈的滋養。清末甲骨文重見天日以後,三千年前頂舊的甲骨文不僅僅是學術界嶄新的課題,全新的生命力,同時也是書家和書法愛好者,趨之若鶩的新寵。由此可見,舊的也可以是新的,傳統的自然也可以是現代的。
可以說,在中華文化的眼裏,新的無可厚非,新的自有新的用處,新的存在的道理。而舊的卻可以在新的尊重和護養底下,繼續煥發新的活力與生命力。新舊不悖,老少共同承擔起生命的延續以及前進。誰都不想取消誰,只想在提升的前提之下,互相愛慕,相互扶持。於是,便有了數千年不斷的延續,傳之久遠。新與舊,代與代之間,總見無盡的溫情以及敬意。如果,現代人生可以如此這般的主張創新以及創意,這樣的創新以及創意絕對可以擁護,絕對必須持之守之。如果,現代的創新以及創意,不過就是只要新的,不要舊的,只要年輕的,不要年老的,那麽這樣的新,不過就是無情,不過就是無義,不過就是粗鄙、莽撞以及刻薄。
喪失情義的新,無根底、無基礎、無滋養的新,縱使流行一時,也不過是過眼雲煙,轉瞬即逝。千萬年的生命軌道上,終究留不下半點痕跡。這種取向,只能是好利浮薄、自私自我之徒,時時追慕的方向。情深意重,不想墮入名利迷宮不得超拔的智者、士人,絕不如此思,如此爲。也惟其如此,人類社會才不至於在創新和創意的藉口中,走向覆滅和衰亡。
再説說内在創新。
《大學》裏說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此處的新,並非指的外在物質世界的新。此處的新,指向精神,指向涵養,指向道德操守。人,總免不了種種缺點,種種弊端。基於此,曾子所謂的“吾日三省吾身”,說的是往内的省思。這是一種檢討,也是反省,更是覺察。每日覺悟自己的非,盤點自己的過失,便是新的開始。如同老化的細胞也需要新陳代謝一般,人生的諸種惡習、情緒、惡念,都應該獲得更新。以道,以德,以善,以美,去替代那些邪佞、醜陋、兇殘、欲念,新的一天,又是新的生命,新的開始。即便已屆暮年,由於内在的不斷革舊鼎新,老去的只不過是外在的軀體,内在的精神世界,依舊煥發著神采,熠熠而充實。孟子說:“充實之謂美。”這樣的美,能夠讓人生界無限延續,無限發展,無限進步。這是外在創新與創意的本源,也是初心。初心的健康和壯碩,也就不會導向社會的墮落,世界的急速敗壞。
故此,我們常說: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。多助因爲願意放棄自私的我,面對強大自我的缺失,從而趨向正道。正道通向光明,光明正大,也就得以悅,得以樂,得以“人不知而不慍”。多助不過就是額外的收穫而已。如此便是君子,而非孳孳想著獲利,獲得愛,獲得擁戴,而絕不想自我反省的小人所可比擬的境界。說得簡明一點,内在的創新與創意,不過就是常言之自律自愛與自強不息。常言所以是容易明白的,但也正因爲容易說,也就往往不容易企及。自強不息的新,需要堅定的信念以及頑強的勇氣。多少人於此道上輕言放棄,中途折返,乃至於步入歧途,不過就是克服不了自新所必需面對的,那個曾經以及依舊醜陋的自我。
最後,當你輕易的說:“要跟上時代的步伐,不要被傳統束縛”和“傳統沒有用”的時候,是否也可以在尊重的基礎上,想一想錢穆先生“溫情與敬意”的提點呢?或許,學會看見和理解中華文化的創新與創意,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創舉。而你,是否願意參與其中,成爲這株千年古樹上,一個新鮮的蓓蕾,等待下一刻的盛放?

2017年5月11日星期四

話説“馬來西亞人”——山長王德龍


“馬來西亞人”並非一個空洞的概念。
“馬來西亞人”的凝成,取決於我國各民族之間語言、文化、風俗、以及思想的交流和融合。而這樣的交流以及融合,關鍵在於能否處於自然、開放、相互尊重、彼此欣賞和公平公正的基礎上促成。任何政治意味的勉強,將使數百年來不斷更新和深入的融合過程,放緩步伐、中斷,乃至於毀於一旦。要之,急躁只能引發衝突。
另一方面,任何個人片面或者拔高的言論,無視於事實的主張,亦將淡化“馬來西亞人”的意義。與其爲了簡便易成而呼籲放棄馬來人、印度人、華人的稱謂與強調,不如呼籲各自正視自己的文化,尊重自己的文化。一個尚且不尊重、不愛護、不認識自己文化的民族,我們如何奢望他能夠尊重他族的文化,他族在我國合理以及合法的生存、繁衍與發展的權利?缺乏交流的基礎,我們又何以在和諧、與人爲善的前提下,促成獨特的“馬來西亞人”之凝成?
坊間目前比較流行的去“華人”觀念,以爲只要強調“馬來西亞人”,便能解決華人在我國生存的窘境,不能不説是顛倒是非。首先的一個問題是:其他民族是否願意放棄各自的身份只談一個“馬來西亞人”,已然是一個重大的問題。如果其他民族不認爲這種放棄是可行的,乃至於可能希圖從中坐收漁翁之利時,華人自己放棄“華人”的身份,無疑就是自取其辱,或者讓人有機可乘,甕中捉鱉。
其次,果然大家都放棄了各自的身份,只著重強調“馬來西亞人”時,並不意味著民族與民族之間就已然和諧相處,政策上不再有任何的偏差。而更重要的是,這個時候的各民族以什麽來交流,以什麽來融合?各自放棄各自的語言、文化、風俗而空談“馬來西亞人”的形成,其結果必然是全盤的西化。否則一個沒有真正内涵的“馬來西亞人”,如何立足於世界?
從一個更通俗的角度審視此課題,如果須要放棄“華人”的觀念方可促成“馬來西亞人”,那麽何以近些年來衆人都在追尋著古早味?華人器樂與聲樂,華人的多神信仰,華人各籍貫的方言以及飲食,華小、獨中、國民型中學、三院等等,難道就妨礙了“馬來西亞人”的形成?答案顯然不是如此的。如果上述的各籍貫語言和風俗仍有尊重和保守的必要,去“華人”的課題也就應該終結。因爲我們從來不會認爲只要“華人”,而不要福建人、廣東人、潮州人、客家人、海南人。同然,何以“馬來西亞人”就必須放棄馬來人、印度人、華人的身份?
對於多民族凝成的我國而言,各民族的身份是“馬來西亞人”身份的基礎和實質内涵。必須回應的問題,仍舊須要獲得正式與合情合理的解決。任何童話式的幻想,近於文革時期假、大、空的言論,將無可避免的引發更嚴重的問題。要清楚知道的是,應該負責任的一方,還必須負起他該負的責任。我們替代不得,也沒有必要替代。我們切勿以爲,我們肩負了他方的責任,問題也就得以迎刃而解。必須明白的是,過度的隱忍並不能真正換來風調雨順和國泰民安。
“馬來西亞人”的凝成,本就是複雜和艱難的事情。也正因爲如此,我們更應該自強不息,再接再勵,代代相承。唯有如此的毅力、耐心與遠見卓識,方能實實在在、真真切切融鑄一個内涵厚實的“馬來西亞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