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7月31日星期五

第二屆“中華文化學聚"(2015年12月25日至27日) —— 禮請辛意云老師講《論語的覺知之道》

敬學書院將於12月25、26、27日(週五、六、日)假福隆港山上近百年別墅舉辦“中華文化學聚”。
禮請已故大儒錢公賓四先生弟子、台北藝術大學榮休教授辛意云老師開講《論語的覺知之道》,共五堂課。課餘設置“遊於藝”,按個人喜好選擇:琴棋書畫茶,剪紙、探遊原始森林、田園漫步等。
學費:五百五十元,學生三百八十元(含住宿三餐及學材)。
報名即日起截至:12月7日
報讀電話:楊老師 012-368 8905王老師017-390 6756、黃老師012-453 3579

最新消息將更新於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events/109193849432203/
注:若需乘搭我院安排之交通,集合时间是二十五日上午六时正。



2015年7月8日星期三

民主的另一個面向——山長王德龍



      民主作爲普世價值,已然是全世界大部分地區遵奉的觀念。雖然如此,是否意味著人們對民主已有足夠的認識?姑且不說民主仍在發展,遠未到確定並再也沒有太大爭論的餘地。就連多數尊重少數的原則,大談民主的人和團體組織,也未必真能體會民主觀念中,如斯深刻的道理。

       “多數尊重少數的原則,顯然看到了多數所可能造成的弊端。多數只能説明事情的一個面向,並不能説明只要多數便代表了正確、合理,即等於真理。但凡有人生經驗的都知道,多數的形成可以訴諸各種方式或手段。多數的現象,可以經過引導誤導而形成。這樣的多數,由於不具備真正的合理性,自然也就更枉論合法與否。

       因之如此,偏面強調民主,或者錯誤利用民主,反而造成人與人之間無可避免的衝突。經由觀察可知,民主往往與暴力、極端、欺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。也可以這麽說,乖離正道的民主,乃是妖魔化了的民主。而這種多數的形成,實則乃霸權的僞裝。誰利用了所有可能調動的條件,造成民衆眼前看似真實的現象,民衆該如何明察秋毫,不被迷惑,則為民衆涵養的重要組成部分。

       就本質言,如何節制自我的情緒以及欲念,乃是合理保護民主的重要關節點。人們能否站在理性的角度,審視與護養民主,成了當務之急。而誠如所有事情的探討,必然回歸至中庸、中道的路向那般,情理兼備,捨小我而成全大我,則是民主觀念無可迴避的重點。

       老子說: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;揣而銳之,不可長保,意思是執持而盈滿,不如適可而止,鋒芒畢露,銳勢難以長久保持。奉民主之名,而企圖激烈、迅速解決問題的方式,不足為訓。我們說和氣致祥,和氣方能人人放下自我,真正達至民主的目標與高度。人人各執一端,只求別人處處配合我,民主已然淪喪。

       可以思至的是,民主的持續發展,至少必然走向中華文化所講究的求同存異。包容、接納、尊重、商量等等名詞,最終亦必成爲民主的主要内涵。將民主玩弄於股掌之上,致使應該維護世界和平的民主觀念,淪落為衝突、分裂以及戰爭的代名詞,將民主作爲一種武器來利用,必將使民主無可避免地披上可恥的外衣。


2015年7月2日星期四

孔子、經濟與現代思維誤區——山長王德龍

 

      孔子作爲至聖先師,两千餘年來被中華民族、朝鲜、韓國、日本以及越南等地的人民所歌頌和崇奉。因之年代邈远,民衆容易記得他光輝的品格,從而忘記他活著的時候,曾立下的功勳以及貢獻。思及孔聖,最易引起遐思的當屬“夾谷之會”。《史記》〈孔子世家〉記載,在齊國强權的逼迫下,孔子“有文事者必有武备,有武事者必有文备”的睿智,智退齊師,讓齊景公不得不爲了個人名聲,而退還曾經奪取的汶陽等地。孔子的英武、剛毅、聪慧,於此可見。
 
       至於孔子的經濟觀,一般不爲人所重,歷史文獻也比較稀缺,致使一般人多以爲孔子只是一介書生,對家國天下的大事毫無辦法。若用心讀過《論語》,而非摘章抽句地寫論文者,必然記得孔子曾經說過人民比較富裕了,就要“教之”使之有文化、有教養,以及有教無類等等的话。可知,孔子從來不是一个空談理想的人。《論語》〈顏淵〉里有這麽一則記載,鲁哀公請教孔子的學生有若關於賦稅的問題,有若把他從孔子處學來的經濟政策向鲁哀公復述了一遍。他認爲抽取百分之十的賦税就已經很足够了,再多人民的生活就會過得十分艱難,賦税若不加節制,那麽國家的動蕩不安,很快便會降臨。這樣的經濟思考,即便到了今天仍有借鑑的意義。
 
       《論語》〈季氏〉記載冉有和子路時為季氏臣子,幫季氏聚斂財富之餘,還將協助季氏攻打顓臾。若說才幹,孔子的這兩位學生不能不說是極有能力的了。然而孔子知道他們的預謀後,孔子的態度正好説明了中華文化不以強大、利益爲主的特點。作爲老師的孔子態度十分堅決,他認爲顓臾曾經主持過魯國的盟會,地域也在魯國境内,從情感和道義的角度言,攻打顓臾絕對是錯誤的舉動,並對兩位弟子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評。這一章孔子還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觀點:“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”。 這種不擔憂錢少而擔憂分配不平均,不害怕貧窮而害怕不安定的理論,難道不也是國泰民安的重點?孔子的意思十分明確,錢財分配平均了就沒有貧窮,大家和睦相處,生活安定,社會太平,也就沒有甚麽危險了。而不均與不安的社會狀況,正是目下世界性的大問題。因此,信口說孔子只會空談不切實際者,顯然對孔子的思想一無所知。最爲關鍵的是,一個對人類精神世界具有引領及指導意義的聖賢,其自身的重心本就不該放在經濟、金錢與物質享受上。一部《論語》若以經濟為重點,指導人民如何賺錢,指示國家如何發展經濟,那麽孔子的意義也就只能和盧梭相上下而已。唯有超越世俗,超越功利,提示人類如何安身立命,駕馭自身種種欲念的人物,方才會提升為一個文化的代表性人物。從中華文化言,孔子就是這樣一位當之無愧的聖人;從佛教的角度言,佛陀無疑是最主要的覺知者。
 
       現在一般人談及孔子,容易從事功上去刁難,去苛求。原因無它,現代人再也不受傳統教育的熏陶,人云亦云而不知回歸原典則是根本的因素,这實在是現代教育需要檢討之處。另一個原因,則是中華民族的高度西化所致。過去我们也重視民生,強調經濟的重要性,卻絕不會把比尔盖兹、索罗斯、李嘉誠奉為偉人或者典範,這是中華文化極重涵養,亦極富智慧特質所造就,今人甚難體會。西方一向以來崇尚英雄,認爲活著便功成名就者纔是成功的楷模。一代大儒錢賓四先生曾被如此問過:“你們中國人總是崇尚失敗的人物,不如我們歷史上的英雄,一個個都是卓然有大表現、大作為的人。”對此問題,錢公認為人物有兩种,一種是時代人物,一種是歷史人物。時代人物是他活著的時候成功,死後不再有人提起他,他的影響也十分微小。歷史人物則不同,他活著的時候或許不成功,然而死後卻澤被後世。論及孔子,錢公曾這麽表示:“周公不如孔子,不在别處,只在周公其人,為周公的事業所限,限在这事業里面。要是懂的人,自知周公怎樣會有他这一番事業,在他事業背後還有他这个人。如此來真了解周公的是孔子,孔子也希望能像周公般在這世上做一番事業,然而外在條件不够。在政治上,在歷史上層,孔子等于無所表現。然而後來人看孔子,反少了一束縛,一範圍。而孔子之爲人,卻因此而十足表現出來,比周公更清楚。今天我们來講周公,自然要講周公這一番事業。但講過他的事業就完了,在其事業背後之這個人,反而忽過了。來講孔子,孔子無事業可講,就只得講他這個人。然而人的影響勝過了事的影響,所以孔子在後來歷史上的作用,反而在周公之上。因此我來講歷史人物,特別希望我们要看重人,拿人來做榜樣,做我们一个新的教訓新的刺激。可以感發我們,使我們大家各自來做个人。有了人物,哪怕會没有歷史?”
 
       錢公說中華文化乃農耕文化,相對於遊牧文化、商業文化,“安、足、靜、定”為其本質與特色,相對的遊牧文化、商業文化的特點則為“富、強、動、進”。故此,中華文化看人,不僅僅看他的成敗,最看重的還是這个人的品格。岳飛縱使没有成功,孫中山也說“同志仍須努力”,但他們終究還是人們心中永恒的岳飛和孙中山。曹操重權謀、狡詐,故此他在中華文化中不甚重要。相比之下,關羽重道義與情義,在民衆的日常生活中,他的形象便十分崇高。時至今日,我們崇尚的不僅不是英雄,反而只是商人与政客,一切只以利益為最終考量。但凡為國際所聚焦,身家百億的都是民衆趨之若鶩的對象。這實在是人類文化的墮落與敗壞。要之,若將名、利、權奉为圭臬,置道德品格於不顧,生命再也沒有更遠大的志向,便没有今天世界僅存的古老文明,一個綿延了超過五千年,今時今日仍源源不斷供應養分於世人的中華文化。對於今日受西方影響而形成的崇尚成功和英雄的淺薄觀念,錢公於《中國文化史導論》裏的這一番話十分警醒:“富者不足,強者不安,而安足者又不富強。以不富強遇不安足,則雖安足亦不安足,於是人類文化乃得永遠動蕩而前進”。人類這百年來遭遇的大問題,一切皆導源於片面地追求富強,以爲動進便是進步,便是現代化,便是生命的最終依歸。在追求治平之道上,全世界顯然選錯了相反的方向而不自知。
 
       另一方面,一般總以爲現在比過去更多元、更丰富了。然而仔細觀察與思考,不難發現,現在相較以往,其實單元化的傾向越發明顯。過去文化、教育、藝術皆講究操守與原則,各行各業擁有自己的特色與個性,走入博物院人們的驚嘆無處不在。而今日的我们,除了錢,除了權力,除了物質以外,我們还能夠包容、虛心學習甚麽?過去聖賢有聖賢的位置,忠臣孝子也有他不可磨滅的形象,而今除了自我、自私、自大,一切善與一切聖都要懷疑與剔除以外,究竟还容許甚麽存在?不僅對孔子、孟子、朱子如此,將這一些聖賢替換成佛陀、耶穌、安拉,也盡無不是如此。現在商業化、消費化的大潮,早已經進駐並侵蝕了文化界、教育界以及宗教界。一切无情、虚无地令人擔憂。錢公說得好:“有些處,我們且莫先罵古人無知,該自責備自己讀書不細心纔是”、“我們最好不要隨便批評古人,因古人已死久了,我們批評他,他也無奈何”。今人不談道義與責任,不談涵養與性情,盡想取消千百年來不易保存下來的偉人名字,只談金錢與權力,只看眼下利益,不能思深慮遠,克己守成,國破家亡,民不聊生,指日可待。
 
       學習歷史是要我們透過豐厚的歷史積澱,超越於問題之上,思考得更長遠,更深刻,以便打破目光短淺、躁動和心氣粗浮的習氣。學了歷史我們便該對事情以及世情知得真切和篤定,而非反過來隨波逐流,湮沒於時代的洪流。若僅在參考性的數據中迷失了自我,在一般現象中流轉而不能自拔,并不自覺地流俗,歷史也就再也不需要了。至於批評孔子說他不現實,無疑與一般人批評老師賺錢不多,無須尊重般如出一轍。老師自己批評老師的始祖,老師自身不知自重,又如何讓民衆、孩子敬重老師,從而敬重老師所傳授的知識、學問、涵養以及文化傳統?如斯劣狀,積習已久,可嘆之極。
 
       然而不管怎麽樣,孔子至聖先師的地位,不會因爲衆人的浮誇與粗疏而有所動搖。借批評孔子以及中華文化從中牟利的人,他活著的時候可能已經不重要,死後必然煙消雲散,輕如鴻毛。其實,這還算是比較好的結局。更嚴重當屬被載入史冊,從此留下惡名,成爲歷史的反面教材。當然,好名好利的人,他的思慮不會到如此深度,或許從來便不屑如此考量。
 
       要之,人類世界需要的是一個光輝而能夠傳遠的人品,而非一個自身功成名就,對後代卻不具備任何積極意義的普通人。前者乃大公無私的精神傳統,後者不過是小我自私之欲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