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道: 陈绛雪 摄影: 叶添益
钱穆 |
当下“中庸”热议,钱公宾四,来得適逢其时。
王德龙口中的钱穆,是近代极少数学通“四部”(经、史、子、集)的近代学者,甚至可以说,在他之後,已无人有此博大深厚学问。
黄智鸿眼中的钱穆,是具有历史观和时代感的大家,具备孔子“温良恭俭让”之涵养,用诚意问学的温柔敦厚之师尊,让人感觉温情,怀抱敬意的长者。
一代大儒,生於清末,跨时代到中华民国,经历革命與抗战及至国民黨出走台湾,先後落足中、港、台两岸三地,虽无抛头颅洒热血的悲壮,却自学成师,一生精研学问,教育树人,致力於比较中西方之差异,为失去信心的中华文化寻找出路,关心国家时事,临终前仍忧心台湾的未来。
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王德龙(右); 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黄智鸿。 |
王德龙與黄智鸿,当初开设敬学书院,乃受钱公教育之感召;当下时代,人们用对立與谩骂方式处事待人,更显钱公读书人之可贵情操,今日追思,算是间接促成之缘,重新宣扬中国传统教育的读书真义,中庸之道,以及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的平心静气之论事态度。
话题自然而然扯到香港占中运动及马来西亚近期的“挺中庸运动”等热门话题,再探讨大部份人对“中国”
及“中国人”人如刺猬般的敏感,甚至是不屑、鄙视和否定,继而牵扯近期火热的中庸话题。
不只是马来西亚越来越偏激的政治、种族和宗教的倾向,也涵盖香港、台湾及至世界各地土生土长新世代“去中化”甚至“否定中华民族身份”的大趋势。
早该省思———教育何以失去本性,人们何以失去平和理性?
从颓废衰弱中重新自强
追根究底,或许可以羸弱的清末为切入点,西方列强入侵,文化大冲击,许多人对自己的文化失去了信心,往後发展就如王德龙所说“在那之後的很长一段时间,中华民族对自己的文化不甚瞭解,或是瞭解得很肤浅”。
也是在清末开始,西学东渐。跨清末及至革命时代的钱穆,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,比较东西方教育和文化之差异,而後“择善固执”,成为少数坚信“中华文化才是世界观”的读书人,並以“一介书生”之能,写下《国史大纲》,建立起学生们对国家、民族和文化的信心。
当人们悲观沮丧地说中国一定亡,钱穆深信能从颓废衰弱中重新自强;当抗战最低迷时,钱穆一人说必定会胜利;抗战近尾声,钱穆说中共必然崛起,往後辗转到香港,创办新亚书院,列下24条仔细而深刻学规,以人为中心,课程为次之传统教学。
回看今日之况,恍若清末民初之时,当人们失却信心,自卑、自贬、自我否定,崇拜西化,钱穆却贯彻其平常对弟子的教育“看问题要入乎时代,又超乎时代”。
当人们批评中国政治“君主专制”,他却拒绝如此简单概括中国传统政治,而认为是“一种自適国情的民主政治”,主张“应在固有的文明的真相基础上,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政治制度,而非以後见之明浅薄地非议與污蔑之”。
一生坚持中华文化
黄智鸿强调,无论如何时候,钱穆对人对事,总是平心静气地说、讨论、回应、反驳,不似一般人容易激动、动气、偏执或失却理性,终其一生坚持中华文化,忧心“文化断层,历史也就断层”。
对当下许多人特别“敏感”的“中国人”问题,他坦言“纵有千言萬语,也不比钱公一言来得深刻,宏观涵盖世界各地各个时代的‘中国人’,也可作为厘清全世界‘中国人’定位的精辟良言。”
“钱公说,中国人的天性,不是讲我,不是讲你,一个一个地讲,那是个别的,我们讲一个大的整體,亦即完整的中国人,不是讲今天的中国人,而是中华历史以来的中国人。”
“其实中国人不该狭隘地局限在国籍概念上,‘中国’二字本来就包涵文化意义。”
“人们说中国一定会亡,他不认同,坚持‘喊’中国文化好,但他的‘喊’却是温和的、亲切的,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完全是中华文化传统的教育。”
“钱公就用一辈子的诚意,慢慢地梳理这个问题,而且是很沉得住气,完全體现孔子的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,那种既非常坚定,不随波逐流,却又不激动谩骂的温柔敦厚。”
教育连贯古今中西
关於教育,钱穆连贯古今中西,再对照分析二者的意义取向、精神特质和培养目标之後,得出以下评析。
在教育意义上,西方教育核心重知识但倾向功利,而中国教育根本则教人为人。教育精神方面,西方教育失於冷酷,中国传统教育重人重情。
至於培养目标,西方教育可培育专家,但每人著重一学,彼此奔驰日远,隔别日疏,之间不相知,成为外在知识的工具和附庸,约束了人生意义。
中国传统教育则培养通德通识的人才,很早就认为学之功用主要在於完成人,实现人之为人的意义。
反观所谓的现代教育,对教育树人之书弃如敝屣,仅采纳空有知识却无人道(做人道理)的课本为正规;古人读书学做人,今人读书为考试,黄智鸿看古今读书态度之差异在“温情”,读书变成了没有感情的事。
钱穆学历只到中学, 却成为备受景仰的国学大师, 倾尽毕生精力于教育树人工作 |
读本应具备的信念
钱穆在其著作《国史大纲》引论就已说明“读本书须先具备以下信念”
———凡是一个国民,一个具有基本知识,有受过教育的人,一定要对自己的历史有一个常识,有一个认同,然後,还要有一种温情與敬意去解读历史,至少不会对其本国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,也至少不会感到自己是站在历史的最高点,而将本身种种罪恶與弱点,诿卸於古人。
黄智鸿再从“中华传统教育”的根本思想续谈:“在历史文化里,萬世百代点滴生成的人文教育,早有‘赞天地之化育’一说,认为文教辅佐自然,人文可赞助天地,化育人與生俱来的天地良心。”
通过教育修养人性
“四书之一的《中庸》再肯定地说‘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’,受此文化熏陶的後人张载继续‘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聖继开学,为萬世开太平’。”
再说《中庸》,並非现代人所普遍理解的中立、平庸,更深中心思想在於通过教育修养人性,主张读书问学应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。
这是《中庸》所载,古人之教育中心,也是钱穆一生秉持並实践的读书之心得。
再问———教育何以失去本性,人们何以失去平和理性?
层层追溯,环环相扣,最终仍是回到根本———源自中国的中华教育本质,讲究中正平和的韵律。
读书为何?何谓读书人?
黄智鸿毫不思索昂扬顿挫———读聖贤书,有天地良心,是为读书道,方为读书人。
当下,豁然,暗赞。好一句“读聖贤书,有天地良心”!
钱穆简介
钱穆,字四宾,江苏无锡人,中国现代著名史学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。
1912年,归乡执教小学,後历中学而大学,先後在燕京大学、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西南联合大学等校任教。
1914年只身赴香港,创办新亚书院,任院长。
1967年起定居台湾,受聘於中国文化学院,任史学研究所教授,继续从事教学直至1986年。他从事教育历时之久,且从小学、中学直至大学、研究生,教学品类之全,鲜有人可比。
一生站立在教育前线,奔走操劳,並利用自己深厚博大的学识,阐明教育的理念,尤其重视中华文化及中华传统教育,诸多思想至今仍成为学堂借鉴,是近代极少数受到一致推崇的教育大师。
手记
现代人,尤其读书人,甚麼事不能好好说?对於钱穆,同是读书人,没甚麼事不能好好说。
钱穆学贯古今,追思学习一位又一位可亲可敬的中国人。通过钱穆,我们追思学习历史上一群可亲可敬的中国人。看古思今,这位“中国人”,很重要。
一席简谈,王德龙與黄智鸿,皆以“先生”尊称钱穆,此次请来的4位讲师,皆非等闲之辈,也都对钱穆怀抱相同的温情與敬意,即使众多大学教授,提及钱穆,也都自然而然称以“钱穆先生”,幾乎无人直呼其名,其地位之崇高和受人敬仰,必因有其过人之处。
清流难寻,坚守原则和理想和清流,更难得。做人处事,当如钱穆,不枉读书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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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钱穆先生追思讲学】
主题:温情與敬意
日期:2015年1月10日(星期六)及1月11日(星期日)
时间:上午9时至傍晚6时
地点:雪兰莪巴生中华独立中学
主讲:台北艺术大学荣休教授兼钱穆先生弟子辛意雲教授
北京清华大学彭林教授
南京大学徐兴无教授
南京大学曹虹教授
面书:敬学书院